爸爸哪去了
宋金全
小焕平躺在病床上,眼泪扑籁扑籁往下掉。爸爸到底哪儿去了?他心里这块心病似乎比实际的病还要厉害许多。
焕平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上无兄姐,下无弟妹,独苗一根。按说,父母就该对他像掌上明珠般倍加呵护。可自打焕平记事起,从没感受过父爱的温暖。别人家孩子还在被窝里睡懒觉,他就早早被父亲从热被窝里薅起来去上学。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啪”的一巴掌下去,就是五个暗红的手指印。别人家的孩子穿绸穿缎,焕平只能穿很平常的旧衣裤。刚张口向父亲要钱买新一点的衣服,爸爸那大眼瞪得像个牛蛋:“有衣服穿,冻不着就行!”好容易熬到了十七岁,小焕平不幸得了尿毒症,肾衰竭。医生说必须做肾移植手术才能活命。做手术,除需要大几十万元的手术费用外,还得有配型成功的肾源。这不缔是一声晴天霹雳,把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推向了万丈深渊。全家人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了。更让人意外的是,就在医院确诊了他的病情,拿出初步治疗方案以后,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却突然从人间消失了。爸爸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病床前,只有妈妈一人忙前忙后。在亲戚朋友和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下给小焕平透析治疗,维系着生命的延续,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每当小焕平被病魔折磨得意识迷糊的时候,眼前总会出现爸爸那张可怕的面孔。他面目狰狞,两眼冒着凶光,两只手像魔爪一样伸过来,好像一下子就会把小焕平的生命夺去一般。小焕平打了个冷战,惊出了一身的凉汗。意识好像又恢复了许多,眼泪就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他忍不住责问妈妈:“爸爸到底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不是焕平的亲生父亲吗?”每当这时,妈妈也是流着眼泪安慰他:“孩子,不要多想。他肯定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也很爱你。他之所以这样做,或许有他的难言之隐。咱不多想,任他去吧。没有他,妈妈照样有能力给你治好病。”
忽然有一天,妈妈神情非常激动。来到焕平床前,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喜讯:你的病有救了。有一位叫闫忠辞的好心人每月都会给你治病的账户打来几千到一万不等的款项。又过了不久,医院传来喜讯:有一位志愿者与小焕平配型成功,只待筹足了手术费用就会前来捐肾。只是不愿透露拍献者的真实姓名。医院经过多方查询,只找到了一个“闫忠辞”的签名。又是“闫忠辞”,小焕平与母亲陷入了无限的迷茫之中。他们想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位姓闫的。这位闫忠辞到底是谁?焕平躺在病床上,想象着这位大恩人的模样: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想着想着,他就把这位大恩人当成了自己的父亲,立誓病好以后,一定找到这位恩人,再也不想见他亲生父亲的面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那位志愿者恩人如约而至,要帮助小焕平实现起死回生的梦想。只是人家再次提出,在肾移植没有完全成功之前,不愿与患者见面。就这样,两个人隔着一层布帘完成了肾移植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不几天,新的肾脏便在小焕平体内开始工作,各项指标向着理想方向发展。有了生的希望,焕平精神格外好。那天,母亲告诉他,那位志愿者终于答应给他见面了。话还没说完,两个女护士就搀扶着一位身穿病号服的老人来到焕平床前。焕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我的父亲吗?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他看到父亲原来那魁梧的身材变瘦弱了,丰满的面庞变削瘦了,高傲的神情变痴呆了,全然没了原来那粗暴威严的样子。好哇!你也有今天?你也会生病?你也会前来求人可怜?焕平越想越生气,拼尽全身气力大吼了一声:“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样的父亲!”说罢伸出手一挥,正好杵在父亲的腰部。只听老人惨叫了一声,差点昏了过去。两个护士赶紧叫人用担架把父亲抬出了病房。
焕平余怒未消,却看到母亲泪如雨下:“儿啊,你错怪爸爸了。他就是那位‘闫忠辞’,你的救命恩人。你患病以后,他去了南方一个很远的城市,每天打三份工。白天在一建筑工地当小工,晚上到一家企业当门卫,抽出时间还要上街捡拾废品卖钱,这样才凑足了你的手术费。然后他又偷偷到医院配型,为你捐肾,挽救你的生命。你咋这样不懂事?一拳正好打在你爸爸的刀口上。……”
焕平愕然了,惊醒了。眼泪像小溪般流淌着,嘴里不住地喃喃着:“我错了,错怪爸爸了。……这就是爸爸,严中有慈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