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妮
黑陶
你黑如漆、明如镜。
你躯体的红胶泥,来自黄河中上游。你选择祖传的窑火,熔化了千年的疼痛,脱胎换骨,然后变黑,成为黑色之王,屹立在卫运河畔。
你用漆黑和世界交流。用黑记录自己的光阴,放射万千质子的光芒。
月光融入你的黑,不跳舞,也不唱歌。
你用黑色扫描上古和今夕,丈量当下和将来的距离。
黑到了极致,生命就潇洒到了极致。
夜幕中,甲骨文和馆陶一起赶路,在黑夜的躯体上凿出阳光,雕刻出黑陶文化的圆润。
我十指合心,唯有膜拜。
粮画
天地之间,你像一个欢天喜地的小孩。
天边,你翻滚小麦,用波浪的方式连接我和你。
民以食为天,你就是天,你把粮食一一喊回粮仓,然后组成各种图案,构成画魂。
你和世界都是圆的,堆圆的麦垛,冒着热气,像蒸好的馒头,喂养着粮画小镇。
你把粮画刻进了生命的脉络。春天,分泌出永恒的喷香。
粮食的城堡,苞谷,小麦,大豆,红彤彤的高粱,世界上所有的粮食在赶集。演绎出美丽乡村的故事。
画中,阴阳吻合的天幕,熟透的月亮参透了生命的真谛。
此刻,我是安静的,像画中月光下的春柳,轻轻握住,这流动的美。
好想和你一起栽种1927年的麦子,把诗歌装进24K黄金酒,醉弯了中原的腰。
石磨
到北方,学习成为一块没有棱角的石头。
像是馆陶先民勤劳的双手,在石头中雕刻出善的牙齿。
几乎所有的记忆和粮食有关。抽象和具象结合到了一体。
一圈圈转动,转出小麦的洁白,磨出了阳光、云朵和细雨。
一圈圈转动,转出冬天的含蓄,春天的灿烂,夏天的结实,秋天的饱满。
我必须和石磨学会转动,吸吮粮食的芬芳。
学会把村子的天和地咬合在一起,将粗犷打磨成为细腻。
石磨老了, 刻在石磨上的磨牙,如同村庄掌纹,被风雨侵蚀,但乡愁不变。
石磨被摆放在乡愁街边,成为乡愁街的一道风景。
于是,乡愁每天都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我在乡愁街行走,不说一句话。
老屋
终于看到了雁翼先生的老屋。
土粒子和土粒子结合成的房子。来自于黄土的深层,带着诗歌的温暖和文气。
岁月的胡须,在诗歌里重组厚重。
老屋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和卫运河大洪水的摧残,至今还坚挺地屹立着,成为历史的记忆。
土屋褶皱的嘴唇里,青砖已是残缺的牙齿。
两棵老掉牙的向日葵,伸长脖子,举起土屋后的太阳。
向日葵籽做我们的宣纸,风作我们的画笔,铭记大院那只门轴,像向日葵转动。转向东是阳光,转向西是雨雾。
黄瓜
我爬山涉水,从南方跟着一种蔬菜来到了馆陶。
你身穿绿色,头簪黄花。待嫁的黄瓜姑娘,守着黄瓜园,守着自己的闺房,即使冬天,也不凋落。
黄瓜一天天亮丽,蓬勃向上,勾勒出鸟语和春色,攀升,叩开四月的绿。
从此,绿色驻扎北土,浑厚的黄土里有了绿的鲜活。黄瓜与黄土在一个方程式里相互喂养,1+1=无限。
给诗人一个为泥土承接风雨的站姿,心必系着泥土。
有了黄瓜,北方有了江南的娟秀。
梦挂在黄瓜棚上,在一缕清香中秋千。
羊与花
在这个春天,与一群羊和一丛丛花相遇。
仿佛很久远,也仿佛就在眼前。我走进羊洋花木小镇,感知你的童话世界。
羊的身上有土,开满了花。羊不吃草,只吃花。
大自然的物语,这不会是乍现的虚幻吧?
羊的种族不同,花的曲调也不同。剪影里,羊如花,花像羊。花与羊成了合法的情人。
在夕阳的尽头,我嗅着一株株油菜花, 攫取一缕缕抒情。
童话的开头种植在卫运河边,轻轻沉入岁月的永恒。
起点和终点,都有羊和花呼吸的节拍,悠扬婉转……
我们仿佛在天空放羊,在云朵上种上一些彩色的名字,花香溢出来,每一朵都是羊的一部分。
即使天各一方,亦能心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