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之的诗（十首）
丰之
孤孩
一把斑驳的锁子，身上的锈
缠绕锁芯，要用多久才能打开
一生的锁。料峭的金黄
每扭一下，世上的绣掉落一点
我看见一个老头，穿着霞光
每一次扭动，掉落的正是我要捡起的
他像一个孤孩，在路口越走越远
像一个僧人。掉下缕缕经卷
无字，又那么沉重
沉重的是，佝偻的时间里
他成了一疙瘩揉糙的纸团
走过了多少激荡的秋，我并不知道
但我确实看见了身上的绣
多么像我的以后，一把柴扉上
静挂的铁锁
梦
我醒来，太阳憋红了脸
没有鸟鸣，汽笛声依旧
我擦着热汗。世界还在
天地都好。花还是那么妖艳
就在几分钟前，在梦里
你跟两个野男人，两部车
就熟驾轻的变换乘车姿势
女人的妩媚像一颗火炭
而我如同一顿劈头盖脸的冰雹下
一颗折了腰干的洋芋苗
修房子
先挖地基，夯硬实一些
是不是风雨中飘摇，地基起踏实的作用
垒起框架，砌上砖瓦
巨枎粗檩。门面大一些内心的虚才会缩小
其次雕上龙凤和祥
气派要大于羸弱
门前长廊，摆上喜爱的花朵
美丽的事物纷至沓来。最后
靠西的方向开一扇窗，这一生
认识的人，都会匆匆而过
遗书
不用诋毁，也不用赞扬
不用门缝里看厅堂，也不用厅堂看门缝
这一生功过相消
我更喜欢白纸一张。一生水天相连
烧掉所有诗稿。一生的海水
拖不起月亮，也拖不起太阳
碑文最好不要姓氏也不写名字
就写上草民流落人间——
一定要写上胆怯、懦弱
一定要写上囊中羞涩、幸福美满
一定要写上在人间
落荒而逃
擦眼镜者
反复
他要擦出湖面的清澈，擦出明亮的
本领。灰尘如他脸上的暗斑。来回
像钝刀割猪肉般恰到好处
五百度的镜片在飘荡的作用下暗成十五瓦
他怕阴沟翻船
擦掉灰尘相当于雪白的冬天
赶兔子出窝
他有恻隐之心，从不杀生
只是一些依附在镜片表面的
祸心，必须根除
这像杀戮。但适者生存。他说
的时候，表情木拉着
仿佛世间一切暗淡
要他的抹布
去斧正
一群孩子经过
如雨点轻打。三两点
他们经过我
热气腾腾的
一群孩子。两三个，在幼儿园门口
雨点按不住蹦哒的翅膀。西红柿的脸蛋
他们并没有注意我。自顾不暇
也没有注意小区院子里匍匐的小溪
他们经过我时
溪水停顿了一下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倚树静立，恍若返青
观茶有感
苍润清朗的质地
清浅丰茂的纹理
每一盏，如溪云初起
不管西窗过雨还是秋风掠草，爷爷
推杯换盏的手艺，像擦亮一根火柴
像擦亮一个犁铧，像擦亮一树一树的秋色
在乡村。高洁太小，父亲
也开始浇灌胃里的沟垅，大片大片
这么多年，我只听到一个爽朗的词
“续上”，爷爷说
仿佛要我续上喉咙里梗的苦
2017年7月28日夜
无数个闪点与我对视，审判的味道
让我心里发慌。大地的中央
我独自一人，有风虚晃一枪
街道上竖起黑色。人间的口袋里
逃出来一个提着酒瓶的人，如一个丢弃微红的烟头
他按住夜路。预谋
搅动黑夜的浆糊。嘶哑的歌声
一切安详。放下的，放不下的
都得放下。睡着时，才能忘记
四伏的危机
谁是幕僚，谁是帮凶
在这发黑的夜里
一场车祸，微微喘息
风的构想
一路风跳下窗口，散落了姿态
诚如你的样子，抚摸我的胸口
像悠闲的马群轻啃细嫩的草
随着年龄的增加。你我一样
一点一点吐出爱，用于被爱
一直对细碎的爱保持敬畏
来的快，走的也快。但
足以让我抽出身体内的梗
被微小的春天轻抚一遍
说来也惭愧。总想汲取——
拂去心中的惆怅
那么，盘踞在客厅为我失守的风
谁来安魂？
黄昏
云朵仿佛没有燃烧完。像在火中的稿纸
一边沉沦，一边鱼白
楼顶炫耀的霓虹是点燃云朵的火种
顺着柳枝下滑的风，和柳叶扳手腕
显然柳叶不是对手，左飘右摆
凉意围拢过来，越级越厚，目标是攻克
张开的窗口
灯悄悄的溢出纹路，犹如憋足的一口气
人们认领回家的路，像斑驳的蚂蚁
我正是这时出门，看他们赏残的夏夜
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我确信
引领我的不是风和灯光
也不是一边沉沦一边鱼白的山口
更不是那些越积越厚的黑夜
因为仰视会夹疼我羞愧的双眼，但
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比如
湖面那头袅袅上升的一曲萨克斯《城里的月光》
作者简介：丰之，原名杨思兴，1993年出生于甘肃天水，现居甘肃嘉峪关。
有诗发表于《当代诗人》《诗歌周刊》等，入选《当代诗卷》（2012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