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屹立在风中
何利军
早晨，我习惯沿着陵园街向南至长安路十字口，然后再往东顺着长安路南侧的行人道散步。长安路一直向东经过广平县就是馆陶县、聊城市了。长安路两侧栽种着几多绿植，其中间隔一段就有一棵青松。走上长安路东头的民有渠岸，下坡路过森林公园北门就是东街村、李庄村的田地了。田地北侧，矗立着几排挺拔的白杨，白杨北面有一排四季常青的松树。我喜欢在松树的蓬松枝丫掩映下缓慢散步。我的整个身心对松树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亲近感。我执拗地相信，眼前傲立着的青松与我听闻中，外祖父屹立在秋风中伟岸形象一定有着某种亲密而必然的联系。
79年前，外祖父刘芹生做为八路军129师新八旅组织科科长奉命随23团部分战友到位于肥乡县城东南的大康堡村执行任务，被敌特发现，皇协军包围。外祖父边掩护战友们突围边撤退，打着打着，子弹打光了。敌人包围上来，外祖父看到附近有一口井，便毅然纵身跳了下去。那口井是旱井，外祖父被敌人捞上来，押到县城的监狱里。日寇看到外祖父是一名儒雅的书生，先是高官厚禄诱惑，让他供出地下党员名单，外祖父横眉冷对，一言不发。皇协军大队长程廷臣(外号程二锅子)用棍子打、皮鞭抽、在打烂的伤口上浇盐水，用烧红的火柱烫、坐老虎凳，用尽了严刑。几个月的监狱折磨，外祖父遍体伤痕，胡须也长了许多。在狱中，外祖父回想着自幼随父读私塾，相继读完初、高小，考入临清省立第十一中学，考上山东菏泽省立乡村建设研究院，到邱县乡农学校任教的经历，回想着在当教师时举起右拳加入中国共产党发出的“永不叛党”的庄严宣誓，回想着“七七事变”后投笔从戎，跟随范筑先将军在鲁西南抗击日军的战斗情形，回想着到邢台参加“抗大”学习的情形，回想着他的故乡馆陶及周边县城父老乡亲被日寇涂炭的情形，回想着跟随八路军23团参加“百团大战”破坏日军交通线、摧毁日军据点痛快杀敌的情形，回想着妻子、三个幼年的女儿和仍在襁褓中的儿子困于生计的情形。思绪万千，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秋风中，外祖父和他一起被捕的两名战友被押着走向刑场，他和他的战友们步履从容坚定，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枪声响了两声，站在外祖父左右的战友倒下了。外祖父痛斥敌人!
恼羞成怒、无计可施的皇协军大队长程二锅子等汉奸把外祖父押到肥乡县城西北角（现长安路南侧）挖好的土坑前，外祖父轻蔑地扫了汉奸一眼，自己跳进土坑里，毅然站立。他的脑海里涌现着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脑海里涌现着李大钊“人生最高理想，在求达于真理”的诗句，脑海里涌现着方志敏“党有指示，虽死不辞”的诗句。外祖父面向东方，像一棵傲立的青松屹立在秋风中。东方是他的铁血将军范筑先“誓与聊城共存亡”的地方，东方是他的妻子、三个幼年的女儿及仍在襁褓中的儿子受苦受难的地方，东方是太阳每天升起的地方。牺牲时年仅31岁。同年，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壮烈牺牲。
解放后，外祖父忠骨被安放在肥乡县烈士陵园，后迁葬在晋冀鲁豫烈士陵园南院，外祖父的遗物存放在北院烈士纪念堂。他和他的战友们的墓碑整齐排列，与北院范筑先将军塑像遥相对应，陪伴着左权将军等英灵。晋冀鲁豫烈士陵园的苍松翠柏郁郁苍苍，无论严寒还是酷暑，总是刚劲、挺拔，傲然挺立在风中。
作者简介:何利军，又名何春林，笔名何礼君，河北邯郸人，大学文化，《陶山》签约作家，《金融界》特约记者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等。有文学作品获国家、省、市级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