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题
郝然
圆梦
三爷是县工促局的退休职工,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老当益壮。
三爷年轻的时候是公社农机站站长。三爷当农机站站长的时候绝对是一位“人物”。三爷不是什么美男子,身材也不高大。三爷之所以是一位“人物”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当时的公社农机站有将近二十名职工,大部分职工安安分分,只有三个职工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出了名的“刺头”。因为这个原因,农机站站长没有人愿意当。三爷却和公社领导拍了胸脯,毛遂自荐地当上了农机站站长。三爷还真是了得,一段时间下来,几个“刺头”被他“修理”的服服贴贴。农机站的工作在三爷的领导下干的有声有色,得到了公社领导的表扬。
令三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农机站一个漂亮的未婚女会计喜欢上了。
那天,三爷和那位女会计一起骑自行车去县里开会。一路上,女会计大胆地向三爷透露了自己的心声。女会计说三爷是“纯爷们”,男子味十足,所以她喜欢三爷。三爷当时比女会计整整大了十岁,孩子已经十多岁了,怎么能答应女会计呢。三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女会计。女会计却说她知道三奶奶是个文盲,三爷有文化有水平,怎么能和一个文盲过一生呢。女会计劝三爷和三奶奶离婚,她嫁给三爷。要说三爷面对美女的自动投怀送抱毫不动心那是假话,不过三爷还是很有理智的。尽管女会计不死心,采取各种方式打动他,三爷还是没有松口。为了逃避女会计的穷追不舍,三爷想办法调到了县工业局,即后来的工促局。女会计并不甘心,一有空就往县城跑,去工业局找三爷。三爷狠下心,大骂了女会计一顿。女会计见事无望,只得饮泣而回。再后来女会计心灰意冷,一气之下调到了邻县工作。
这件事情是三爷亲口和我说的。
三爷说,你三爷我不是圣人,我怕时间长了经不住诱惑啊!她年轻漂亮,有文化,聪明能干,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如果我没有结婚她当然是我理想的老伴儿,可我已经和你三奶奶结婚了,还还有了孩子——你的六叔,你说我咋能答应她呢!
实际上,三爷和三奶奶虽然生养了三个孩子,其实根本合不来。尽管如此,三爷还是守住了做人的底线,没有喜新厌旧。
虽然当时没有答应女会计,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三爷却始终忘不了她。三爷和我说,她叫宋燕,听说如今在邻县农业局工作,早已经退休了。我问三爷,你想不想现在和宋燕见上一面呢。三爷眼睛亮了,说咋不想,这么多年没有见到,一直在想啊。我正想叫上你去见见她呢。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在我没死之前和她见上一面,看看她这些年过的好吗?你是我的晚辈,可你是文化人,又爱写点东西,理解这事儿,要不我也不告诉你。可以说,村里现在除了你谁都不知道你三爷的这事儿。我说三爷你自己去找宋燕不也一样吗。三爷老谋深算的说那不一样,我早已经考虑好了,就叫你和我去。叫上你,我有借口,就说我叫你去邻县的县城给我办点事,顺便看看她,这样也引不起她家人的怀疑。
既然三爷这样信任我,经过再三考虑,我最后决定答应他。
“五一”假期第一天,我和三爷赶到了邻县。到了邻县农业局,向正在值班的工作人员打听到了宋燕的住址。从值班人员口中得知,宋燕老伴去年刚刚去世,现在和小儿子在一起,住在局家属院,正照看孙子呢。
农林局家属院近在咫尺,就在局办公楼的后边。
家属院场地很宽阔,我向正坐在凉亭里休息的一个气质高贵的老年妇女打听宋燕的具体住址。老年妇女笑了,说我就是啊,你是哪位啊。真是巧极了!我笑着说,我是盐山县的,到你们县给我三爷办点事儿,事已经办完了,三爷说曾和您是同事,顺便也来看望看望您。正如三爷所说,眼前的宋燕面容娇好,风韵犹存,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十分标致的美女,难怪三爷念念不忘呢。
跟在我身后的三爷没有说话,站在了宋燕的眼前。
宋燕眨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三爷。
哎呀,这不是老郝吗,你怎么来了!宋燕失声大叫,一下子抓住了三爷的双手。
我知道,此时的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我撒了个谎,借口去办点别的事儿,两个小时后再来找三爷。宋燕微笑着说,小伙子你去吧,你三爷中午在我这里吃饭,中午的时候你也回我这里吃饭吧。
从农林局家属院出来,我到新华书店看了两个钟头的书。
时光已经接近中午,本来我想自己在外边吃点算了。可又一想这样也不好,显得做作,就又赶到了农林局家属院。
此时,宋燕的小儿子已经张罗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正等着我呢。原来,宋燕的儿媳一大早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家中就母子二人。
三爷和宋燕,两人看上去似乎都很平静。
结果,三爷和宋燕都喝多了,我和宋燕的小儿子怎么劝也劝不住。三爷喝酒是海量,虽然喝多了,可还能勉强支撑着,没有失态。宋燕就不行了,喝的一塌糊涂。宋燕的小儿子心疼母亲,扶母亲到里屋休息去了。他和我说老娘其实也能喝点酒,不过从没象今天这么喝过。
在回家的路上,三爷感慨万千。
三爷说他们已经几十年没见面了,宋燕见到他后哭了,说她一直忘不了他。我说三爷你有勇气再和宋燕走到一块儿吗。这回轮到三爷哭了。三爷抹着眼泪摆着手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我问三爷,怎么会不可能呢,三奶奶已经去世了,只要你们有决心就能走到一块儿。
三爷叹了一口气说,我和宋燕都这么大岁数了的人了,再走到一块儿不让人笑掉大牙吗,人们会说我们老不正经的,另外你想想,儿孙们会同意我们走到一块儿吗……(散文2080字)
守望
他叫建国。
年轻时的建国身材高大,浓眉剑目,相貌堂堂,是个相当标致的小伙子。
她叫大翠,和建国同岁。
年轻时的大翠杨柳细腰,娥眉细眼,面如桃花,是个远近出名的美女。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大,河里的水特别深。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大翠和闺蜜们一起在河边洗衣服。花儿一般的年龄,洗着衣服也不安分。大翠和几个闺蜜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笑打闹。有个闺蜜不知对大翠说了什么,大翠脸红了,杏眼一瞪,用湿漉漉的双手轻轻地捶了一下闺蜜的后背。那个闺蜜也毫不示弱地轻轻地用右手推了一下大翠的肩。脚底一滑,只见大翠尖叫一声,身子一晃掉进了河里。
大翠不会水,在河里拼命地挣扎。
事情来得就是这样突然。几个闺蜜也都是几个“旱鸭子”,见状吓坏了,哇哇大叫,哇哇大哭。
正在不知所措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身影扎进了河里。
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大翠被人救上了岸。
救人者何人?乃十八岁的建国也。
事情巧的很,建国步行去串亲,路过这里,恰好看到大翠落水。人命关天,深通水性的建国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里。
少顷,大翠苏醒过来,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怀里,一张粉面顿时红如胭脂。
就这样,建国和大翠认识了,相知了,相爱了。
两个村虽然相距十里,但这点距离对于处在“火焰”中的两个年轻人算不了什么。
建国和大翠时常偷偷地约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双方的老人都知道了。建国的老爹没什么,不过大翠的爹娘说啥也不同意。是嫌建国家穷吗?建国家虽然称不上富裕,家境在村里绝对算的上中等。是嫌建国家成分高吗?建国家是八辈子贫农。是嫌建国本人吗?建国心灵手巧,外表没的说,庄稼活地道,而且有一手出众的木匠活。原来主要原因是大翠本村的支书看上了大翠,托媒人说合,要大翠当自己的小儿媳妇。村支书的小儿子性格憨厚,人品不错,只不过很普通罢了。
大翠的老爹和大翠说,咱家是富农,既然支书不嫌咱家成分高,这么瞧的起咱们,你就答应吧,爹替你做主了。那个小伙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假,我们已经谢过他了,你不能跟他。再者说,你和那个小伙子连个媒人都没有,伤风败俗,不让人笑话吗,换了别人家的爹娘早把你的腿打折了,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舍不得打你。人家支书也知道你和那个小伙子的事儿,支书说他不在乎这个。
大翠哭了,要死要活不答应,非要嫁给建国,说生是建国的人死是建国的鬼。
谁知道大翠的老娘嚎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就不能体谅我和你爹一回?是你娘的命重要还是那个姓郝的小子重要,你看着办!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翠不答应村支书,她老娘就上吊或者喝农药,反正是要死给大翠看。
娘一掉泪,再加上这么一说,大翠真的没有招了。大翠明白的很,要想不让娘掉泪,自个儿就要掉泪。
最后的结果是:大翠屈从了老爹老娘。
建国呢,知道大翠的爹娘不同意,急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建国的老娘去世的早,老爹心疼儿子,赶到大翠家里,想央求央求。结果大翠的父母连门都不让进。大翠的父母说已经答应村支书了,一个月后就让大翠和村支书的小儿子拜堂成亲。
建国的老爹没有办法,只能劝儿子想开点。建国说非大翠不娶,要不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建国的老爹对于儿子的说法没有在意,以为建国是情迷心窍,说气话而已,等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的。
一个月后,大翠真的和村支书的小儿子结婚了。不过结婚那天,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大翠却哭成了泪人儿。
建国听说了大翠结婚的消息,躺在土炕上三天没起来。
三天后,建国终于从土炕上爬了起来。
爱说爱笑的建国从此变的沉默寡言。
建国的老爹看建国这个样子很着急,张罗着找媒人给儿子说媳妇。
建国很有人缘,在村里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只要建国点头,媳妇非常容易上门。
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可是建国就是不点头,说自个儿这辈子不娶媳妇儿了,反正弟兄五个,老郝家断不了根儿。
三年后,建国的老爹得了重病,死的时候闭不上眼睛。建国明白:自己不娶媳妇儿,是老爹天大的心病。
建国的兄弟姐妹们见说不动建国,没有办法,只得依着他的性子。
岁月如刻刀,刀刀催人老。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建国上了岁数,依旧守着破旧的四间土屋。
孤身一人的建国有个习惯,闲暇时总爱抚摩一束长长的头发。那束黑发是大翠的,是两人相恋时大翠从自己的头上用剪刀剪下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大翠剪给他的头发平时被建国珍藏到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里,睡觉的时候搂在怀里。抚摩头发时的建国总是眼含泪水。
二零一九年阳春三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个右胳膊挎着小包袱、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迈进了建国的院子。
来的是大翠。此时,已经儿孙满堂的大翠,丈夫去世三年了。
正在院子里干零活儿的建国愣了,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大翠。
两人相对而视,两双泪眼相望,竟无语。
谁说岁月无情、往事如烟?此刻,两个老人的心中已经是巨浪冲天,波涛汹涌。
三天后,两个老人在村里举行了简朴而又隆重的婚礼。
婚礼那天,电视台的记者来了,报社的记者来了,大翠的子女也来了。
经过漫长而又痴情的守望,建国终于迎来了爱情的春天。
建国,是我的堂叔,大翠,成了我的堂婶儿。(2015字散文)
作者简介:郝然,男,七十年代生,河北盐山县人,有文学作品若干发表于《长城》《辽河》《雪莲》《夜郎文学》等文学期刊,作品多次获全国性文学大赛征文奖,《文苑》期刊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