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情怀
张艳军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小村离城并不远。一路蜿蜒,一路风沙,含风饮沙三十里,就来到了小村边。到了这里,你或许会明白,为什么北方多风多沙。公路旁,一排杨树弯弯曲曲伸向远方,枝叶稠密,绿荫如盖,却也抵不住北来的风。从公路到小村,再难觅得一株树绿,而是绵绵展展的沙土地。或平铺如毯,或隆起如丘,光滑鲜亮,像用极柔的掸子轻轻拂过,了无痕迹。风从树林间穿过,在这荒芜之地作势。推移沙土,卷起沙粒,搅得漫天昏黄。小村便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沙土地很薄,在小村人的心中却是宝。小村缺水,即使有水,也漫不过高低不平的沙丘。沙土地最宜种花生,花生耐旱。春节过后,日子就在默默等待中捱过。过了嫩柳催芽,过了槐花凋落,过了布谷声歇,直到过了新麦入囤,小雨也不见踪影。小村人并不急,他们知道,老天不厚待他们,但也决不亏待他们。虽然误了农时,但绝误不了农田。沙土地里的花生很白,白白亮亮的像胖小子。村人们照顾它们胜过自己的孩子。孩子在旁哭闹可以不理,却不能丢下身边的花生。这也是他们的心血,他们的希冀。
小村周围原也蓊郁一片,漫坡遍野是梨树。春天,梨花放白,香飘小村,醉了屋舍,醉了炊烟,更醉了小村人。我常闭眼想,脑中一片梨花海,围住小村,小村便是梨花岛。这时,最喜的是孩子。他们跑到梨树下,用木棍或石子敲打树枝,雪样的花片翩然飞舞,他们在散花中嬉戏打闹。梨花落净,大人们该剪枝了。梨树如小孩,也需要打理,去掉冗枝,修成正果,不然,一年会累坏,下年将减产。然后还要打药,打上四五遍。正是盛夏,挥汗如雨,却不能偷懒,否则将误时机。秋天,果实累累,缀弯枝桠。村民们既高兴又烦恼,正赶上秋收,地里大片花生已经黄叶,两处兼顾,得不偿失。村民们很朴实,朴实的他们不计较后果,不在乎风沙,不懂得水土流失。他们只认地,地是娘,娘能给他们乳汁。于是,一阵刀光斧影后,梨树便成了灶里的柴,剩下的,只有光秃秃的沙土地。梨花梨果便只残存记忆里了。
一条乡间小路牵出了小村的模样。小村的外围屋舍俨然,错落有致。红砖碧瓦,朱门彩窗。这是最近几年建起的。拆旧盖新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要给孩子娶媳妇,要在这里住上几十年,或是几辈人。所以,没钱也要盖(况且,现在人们手里都有俩钱),要盖的现代,盖出几十年后的模样。小村的里面就是新旧混杂,不见统一了。新房鹤立,老屋萎靡,但都生活着一家自在人。
小村多小街。小街不规则,或旁逸斜出,或曲径通幽,或山穷水尽,或柳暗花明,如条条丝线织就的网,而我家就在网中央。前后两进的院落,每天都会忙碌着两个身影,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我和妻曾请他们到城里住,没住几天,便要回去。他们心里不踏实,时刻惦记着乡下家里那几口猪,几只鸡,几亩地。我也时常回家小住。清晨起床,见母亲在做饭,父亲在扫院,而他们的裤腿处都湿漉漉的,随时都可能滴下水珠儿来。原来,父母早趁了清凉,忙完了地里活。这就是我乡下的父母,一刻不曾停闲,日夜操劳。父母的劳作,也是小村村民的缩影。他们一如我的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最大的盼头就是,吃过晚饭后,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几圈麻将,摔几手扑克,把白天的劳累也统统甩走,第二天依旧早起晚睡。
小村不大,弹丸之地。站在村南咳一声,村北有回音;站在村中跺下脚,全村都颤悠。所以,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有人不请自到,帮忙张罗。现在,村里都有了“一条龙”,并不需要多少人手,但这却是面镜子,能照出每家的人缘好坏,面子大小。小村也是一个浓缩的社会,也有人情世故,也是礼尚往来。你给我出多少份子,我回敬多少;你给我出多少力,我也会量力而行。村民们就是这么实在,不会转弯弯。每到秋后,两家或三家结成对子,你有车,我有人;也有没车没人的,但有面子,也会有人帮忙。秋收季节,便在几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悄然度过了。
小村很普通,也很自然;小村忙碌,也很快活。它时常牵我心,撩我意,邀我回村看看。我便在魂牵梦绕中,来到了小村外……
作者简介:张艳军 ,男 ,河北涿州人,下岗职工。 闲暇时喜欢摆弄文字。有作品散见于《思维与智慧》、《岁月》、《经典美文》、《辽河》、《唐山晚报》等报刊。